慈悲之心?”任荷茗抬首看向依旧青翠的菩提树,“本君幼时体弱多病,祖父忧心,常常带本君去寺庙礼佛,本君顽皮,比起陪伴着祖父诵经百遍,更愿意去看百姓们的上香跪拜。那时候本君想,为什么都说佛祖慈悲,法力无边,可是这么多百姓的疾苦,怎么他却不肯挥一挥手都赶去了呢?后来本君明白,人不自渡,佛也渡不得;人若自渡,那比佛渡的可好得多。所以佛总是稳坐莲台,一动不动。真是一门赖皮的信仰啊。但是若是连心也不能有所感,有所伤,又凭什么坐在高台之上?”
“郡王君如此感伤,除了损伤自身,也并无别的好处。郡王君若不善自保养,到时候换别人来坐这高台,只怕黎民的处境只会更糟。”难平说道,他眉间的妖异却越发浓了起来,“更何况,黎民百姓,只有远远看去,一团人间烟火时,才模糊可爱。细看去,人人心中都藏着恶鬼,有时真觉得屠尽了才干净,当真值得郡王君如此自苦?”
任荷茗忍不住停步,看向难平:“上次,大师劝我红杏出墙。这次,大师劝我屠戮人间?”
难平微微一笑,道:“郡王君心有俗世人伦之挂碍,所以每每听贫僧论道,总是自纳入魔障之中。其实贫僧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一阵秋风吹过,吹落片片秋叶,任荷茗抬手截住一枚菩提叶,拿在手中,只见那片叶子竟一半明黄,一半鲜绿,十分均匀,他禁不住微微一笑,道:“人人心中都藏着恶鬼,这话不错。可是人人心中,也都坐着佛祖。有人在,人间既是炼狱,也是极乐。若是杀尽天下恶鬼,也就杀尽天下佛祖,人间还是摆脱不了炼狱。”
“有趣。那依郡王君看来,”难平抬起眼,他的眸中一痕雪亮的光,“应当如何渡这世间?”
任荷茗笑道:“大师高看本君了。本君渡不了别人。人人觉得自己绝顶聪明,人人居高临下想要拯救世间,殊不知,世间万众如水,一人再强,数人再强,也不过其中一叶舟,任由水载水覆。佛说众生平等,本君倒觉得,这话不是说来玩笑的,佛从不说救万众于水火,与万众以极乐,因为佛自己真心认为自己是万众中平等的一个。佛不渡人,因为佛来渡人,并不如人自渡。”
“那依郡王君所言,我们这些日日跪拜佛祖的,岂不都成了误解佛祖的俗人?”难平打趣道。
任荷茗淡淡笑道:“佛本无相,庙宇是众人所造,佛像是众人所塑。方才不是说了,佛祖自在人心,你可以是佛祖,我也可以是佛祖,青山可以是佛祖,污泥也可以是佛祖。众生跪拜的不是佛祖,而是自己。求的不是佛祖来渡,而是自渡之佛心法门。衣食住行,诵经跪拜,都是修行,修的是自己的心,礼的是自己心中的佛。”
难平沉默片刻,道:“阿弥陀佛。贫僧今日算是见识了郡王君的心中佛祖。只是不知,郡王君的心中恶鬼,是什么样子?”
任荷茗笑一笑,随手将那片菩提叶子送给他,道:“你不会想看见的。”
第103章
正说到这,忽然听见一人道:“妙妙妙。只可惜微臣福薄,不然微臣也想常常与郡王君讨论佛法。”说着俯身请安,道,“微臣东方仪,请兰陵郡王君安,郡王君万福。”
任荷茗瞧东方仪一眼,抬抬手示意她平身,揶揄道:“瞧着仙风道骨,怎么听人壁角?在宫里,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微臣算过了,微臣的命格是一点都不妨害郡王君的,微臣就算掉脑袋,也绝对不是郡王君砍的。”东方仪照旧是那仪表仙风道骨、一开口就毫不正经的样子,平了身道,“何况,微臣真是有要事要找郡王君。”
薛钩虽死,薛镇也正式成为嫡女,阳陵王却势头正盛,夺嫡凶险,依旧丝毫马虎不得。任荷茗虽然从未招揽过东方仪,也说不上对东方仪有没有信任,但从她的嘴里总还是能听到些动向的,如今她冒险来找任荷茗,必定是有要事,任荷茗只好同难平点了头,示意难平退避,由东方仪再陪着他绕完最后几圈。
难平临走,东方仪却又叫住了难平:“这位大师,我看你婚姻宫不是太好啊。”
难平足下微微一顿,上下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用一种观赏奇珍异兽的目光看向东方仪,意义十分明确——他是个僧人,终身不婚,婚姻宫自然好不了。东方仪一个女人对着难平一个僧人说这种话,多少有些找茬的嫌疑。
东方仪却只是笑道:“虽然你命里一世都是个和尚,但我看你这和尚做得也不怎么好。其实,不如干一行爱一行,不然恐有祸患临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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