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腹地,夜晚如同沉入浓稠腥臭的淤泥。如文网 吾错内容
油垢、汗酸、腐烂食物和未清理的血腥气被湿热的空气熬煮成一锅粘稠的毒汤,死死糊在鼻腔与喉管。
狭窄、扭曲如同怪兽肠道的甬道深处,唯一的光源就是悬吊在粗糙砖墙上、那几盏被油烟熏得发黑、油渍淋漓的汽灯。昏黄光晕里,浮动着香烟辛辣的蓝雾、人群呼出的污浊气息和汗水蒸发后的咸腥味道。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脚下湿滑黏腻的地面布满了垃圾污垢与可疑深褐色斑点。
这巨大的、临时由两个打通仓库隔出来的地下拳场更像一个沸腾喧嚣的巨大兽栏。生锈的粗壮钢管焊成的巨大兽笼矗立中央,顶灯直射下那方空间如同暴露在酷刑台上的金属囚笼。笼子边缘凝满了暗沉发乌、一层叠着一层的血锈,像永远不会干涸的伤口。笼壁上甚至有几缕不知属于什么生物的、干枯蜷曲的毛发,被凝固的血浆死死粘附着。
尖利、粗砺、狂野的嘶吼、怒骂、下注的狂啸混合着劣质音响设备爆出的鼓点与人声,如潮水般冲撞着耳膜与神经。汗湿黏腻的肉体摩擦声、铁笼因撞击发出的高频震颤嘶鸣、拳头击中血肉时沉闷的“噗噗”声、偶尔骨裂的细微脆响……这一切被巨大的声浪包裹、放大、扭曲,最终汇集成一股足以吞噬理智的狂暴洪流,在狭小闭塞的空间里疯狂鼓胀、回荡。
陈然坐在靠近铁笼侧面、较为干净的一个卡座。这里位置稍好,能清晰看到笼内血肉相搏,也能环顾四周。
高晋在他身侧后方半步站定,如同焊在地面的铁桩,手臂自然垂放,肌肉在宽松的黑衣下紧绷。
他的脸隐在头顶汽灯投下的光影交界处,半明半暗,唯有一双眼睛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晃动身影和每一道投向这个方向的视线。陈然面前的金属小桌还算干净,放着一杯只喝了一小口的廉价茶水,水面浮着腻子状的油花。
高晋没看茶杯,也没看场内疯狂的搏杀。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目光无声掠过攒动的人头、扭曲的面孔、挥舞的手臂投向的区域,也隐晦地扫过角落阴影下那些更为复杂的卡座与人影,像是在梳理一张无形的蛛网。_a-i/l+e·x^i?a*o~s_h`u_o~.\c¢o?m′
脚步声自身后靠近,声音沉缓,带着某种精心丈量的节奏。
“陈生?好久不见。手下不懂事,惊扰了贵车行的车,我已教训过了。
” 声音不高,圆润温和得像裹了天鹅绒,轻易穿透背景的喧嚣,清晰地落到陈然耳边。话音里听不到一丝火气。
陈然甚至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端起桌上那杯劣质的茶水,对着杯沿吹了一口,水面油花微微漾开。他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让他喉管略过一丝慰藉,更多的是一股陈年铁锈和老木头的霉味直冲头顶。他这才缓缓半侧过身。
倪永孝穿着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手工西装,站在几步开外。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如同蒙着雾气的深潭,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像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他身后一步,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峦,紧跟着“四大猛人”——罗继、韩堔、文拯、甘地。四人身形各异,但眼神无一例外都带着冰针般的冷硬与审视,沉甸甸地压在陈然肩头。空气似乎瞬间沉重了几分。
“倪生客气了,”陈然脸上同样展开一丝几无破绽的笑意。那笑容很浅,浮在表面,没有丝毫温度渗入眼底。“生意场上来往难免,都是误会。手下做事手脚重了点,大家互相体谅就好。
”他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指尖扣着温热的杯壁。两个同样完美的笑容在空中短暂交汇,客套话的余音在震耳欲聋的拳场噪音里微不可闻。
倪永孝镜片后的目光在陈然脸上逗留了片刻,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英雄出少年。陈生能整合起那么多条线,手眼通港九,”他声音更轻了一分,如同叹息,“真是让人……佩服。”这句“佩服”尾音放得很轻,带着点耐人寻味的余韵。
他身体微微一侧,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带着他的人,走向拳场另一侧视线极佳的专座。几个马仔立刻麻利地擦拭、清场、开道。
高晋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几不可察地在食指指关节处按压了一下,眼神如冰冷的探针飞快在倪永孝和他身后四人的肩胛、后颈、手臂肌肉走向扫过一遍。_a-i/l+e·x^i?a*o~s_h`u_o~.\c¢o?m′
几串粗豪大笑如同闷雷滚过,硬生生盖过了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