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帝躲闪开任荷茗的目光,道:“正如你所说,你如今对朕所做之事,与朕当年所做之事没有分别。·顽? ? .鰰.栈/ .埂-欣-嶵′快~就当作这是朕的报应,难道来日,茗儿,你便不会有报应吗?”
任荷茗道:“母皇有今日,并不是当年冒犯先帝的报应,而是母皇这么多年来,行事残暴不仁,不将百姓视作活生生的人的报应。母皇为自己夺利,生怕搜刮得不够干净,但要母皇为百姓做些事,难得好似要登天一般,要劝着哄着逗着捧着诱着逼着才能做。不过母皇放心,儿臣可比母皇孝顺多了。正如方才所说,虽然那些政绩都不是母皇的功劳,虽然母皇亲自做下的恶行罄竹难书,虽然儿臣很想将真相公诸天下,但史书工笔,母皇便会是那样贤明的帝王,母皇做过的这些令人发指的恶事,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说到此处,任荷茗忍不住咬了咬牙。
不能说。在百姓心中,咸安年间就是难得的盛世,她们享受了太平,享受了温饱,对皇庭充满了感激,任荷茗不能够在这样的时候残忍地撕破她们的幻想,告诉她们被她们敬仰的皇帝十恶不赦,不配为人。那将击碎她们对皇室的信任,皇帝不再是那个会处置贪官污吏、甚至犯错的皇亲的角色,不会从战乱、灾害和人祸之中保佑她们,而是本人就是那个最大的恶人,那么从此,便没有人会再相信皇帝,这信任崩塌容易,重建却几乎不可能。
咸安帝闻言,低低笑了,此时此刻优势又在她手中,她那一切在握的情态,又仿佛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帝皇:“茗儿。呵。你很不甘心?”
任荷茗蓦然顿住,停了片刻,才敢回头看她。
到底是在帝位多年,既然有当初,她未必没有想到过今日,最初的愤怒和慌乱过后,咸安帝依旧是那高贵而平静的上位者:“朕罪大恶极,但天下人依旧会对朕歌功颂德,因为你们就算再恨,也要尽心竭力地为朕隐瞒,不是吗?对你来说,朕的罪过,应该不止这些罢?当年,你外祖母不是不知道任泊峻不可托付,但是朕要她把你父亲嫁给任泊峻,朕才肯相信她的投诚,也是朕,重用任泊峻之后不喜欢她太过宠爱你父亲,不愿意朝臣背着朕结党营私,才致她们妻夫离心,你父亲最终病死。?k¢a/n/s+h.u!w^a?.·c¢o′m?这才是你最恨朕的原因罢?所以,今日,才要来羞辱朕。”
任荷茗侧目看向她,淡淡道:“母皇还记得自己父亲的样貌吗?”
咸安帝微微一怔。
“太后虽不是母皇的亲生父亲,可是容貌却是一样的,母皇虽幼年丧父,但起码不会忘记自己父亲的相貌,甚至有幸得见自己父亲年华老去的慈容。儿臣已经不记得自己父亲的详细容貌了,记忆中只剩下零落的碎片,越是回想,就越是模糊,不知多少个夜里,儿臣做梦,拼了命地追在父亲身后,想要赶上父亲,但父亲却越走越远,儿臣怎么哭他都不肯回头。时至今日,即便阿姐妙手丹青,儿臣也有些想象不出父亲的样貌了。”任荷茗淡淡道,“但即便如此,儿臣还是幸运的。儿臣没有见过水深火热之中的尸横遍野,没有试过一具具翻找自己的血亲,记忆之中父亲苍白的病容,也远胜水火摧残之后的遗容。”
咸安帝闻言眼中微微一动,旋即闭上了眼。她仿佛有些累了,轻轻靠在床头,淡淡道:“要做,就不要心气不平,就不要犹豫回头,就不要日后后悔。就像朕今日,便是死,朕也不后悔,不回头。”
“即便母厌父伤,夫恨女怨,也不后悔?”
咸安帝闭眼仰首,靠在锦枕上悠然地笑道:“皇权真是个好东西啊,只要你有,那么即便母父厌恶,即便夫女怨恨,也会假装与你情深甚笃。¨2,芭.墈?书/旺. -首^发?瞧瞧,即便你要杀朕,片刻之前,不也要与朕演得和乐融融?朕享受了一世,不过委屈这么一日,不亏。”
“不亏?”任荷茗轻巧笑道,“若不是被皇权蒙蔽了眼睛,身边簇拥着欺骗母皇的小人,母皇又何至于一错再错?这么多年来,始终只有想要利用母皇的人在欺骗母皇,那些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始终在她们粉饰的太平背后向母皇呐喊,母皇也一再地被刺痛不是吗?母皇想要的,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什么也没有得到吧?正因为无论如何欺骗自己,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没有得到一样真的东西,胸中才仿佛有空洞一般,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满。母皇心中无尽的贪婪,可有一日饶过母皇?想必是日夜煎熬一般的痛苦吧。”
“至于儿臣,”任荷茗淡淡道,“方才演得和乐,不过是为了玄泽。母皇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