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妻君?”朱杏柔情地唤道,“陛下赦免我们了,我们不会死了。”
薛镝垂下头,看向朱杏臂弯里的儿子,抬手十分温柔地抚摸上他生着毛绒绒的头发的小脑袋,举动似乎诉尽了一个母亲的慈爱。
然而转瞬之间,她手腕一转,只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轻柔咔嚓,那个孩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闪了闪睫毛,便闭上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任荷茗身子一晃,伸手握住一旁的丹芝,片刻才能颤声问道:“丹芝…?”
丹芝扶住任荷茗,皱着眉看向那个名叫泽儿的孩子,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死…了?
比任荷茗反应更慢的是方才还一脸喜意地挽着薛镝的手臂的朱杏,他一只眼被那熔化般的烧伤疤痕限压着睁不开,只有一只眼慢慢睁大,脸颊抽动起来,癫狂之下变得尤为可怖,他抱住孩子,看一看,又紧紧地抱住,把脸颊贴在孩子的口鼻上寻求孩子的呼吸、孩子的反应,可是什么也没有了,他的手一松,孩子的头便软软地垂下,他依旧可爱,依旧温暖,仿佛只是在甜睡,同为父亲的任荷茗却害怕得浑身发抖,寒意贯彻全身,若不是丹芝扶着他就要站不住了。
朱杏一把抓住薛镝的衣领,疯狂地摇晃着她,眼泪随着他的动作被甩出,孩子的头也恐怖地摇晃着:“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啊啊啊——”
他又去看孩子,他舍不得放下孩子,可是那孩子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息,薛镝木然地跪在一边,任由他发疯捶打自己,说道:“算了吧。他本就先天不足。不必再拖着他,在这世上受苦了。”
她站起身,似乎听不见朱杏在一旁崩溃地嚎哭,翩翩然地走回了屋中。她的容貌仪态依旧那么美,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欣赏了。庭院肃杀的秋风之中,只余朱杏跪坐在那里,凄厉地呼唤着他的孩子的名字:“泽儿,泽儿——”
任荷茗再也看不下去,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宗人府外跑去,他希望他能昏过去,从这种恐怖中逃脱,但他又害怕沉入黑暗之中,只有不停地、不停地向前跑,希望把那恐怖的一切甩在身后。
浑浑噩噩地回到兰陵王府,任荷茗只来得及抱一抱薛玄泽便病了。饶是病了,任荷茗还是放心不下薛玄泽,只要薛玄泽醒着,紫苏就带着他在隔壁或者窗外玩耍,只有听见他的声音,任荷茗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常日蜷缩在床榻上,无力说话也无力动作。
王留来看过任荷茗,也只能说任荷茗这是心病,很是难医,除了和辛鸣玉与梅青时一起陪陪任荷茗,他也没什么能做的。
任荷茗病了好几日,最终来看他的是任蕴琭和徐希桐。
徐希桐依旧一身清淡的灰色佛衣,漆黑的长发柔和地垂落着,素白的手里一串朴素的青檀佛珠,拨弄出清澈的声音,叹息般地道:“茗儿…”
任荷茗一见到她们,眼泪便止不住地涌出来,带着哭腔地道:“希桐哥哥…阿姐……”
徐希桐抬手轻轻覆在他额头,将凌乱青丝拨到耳后,安慰地抚摸着任荷茗:“我知道。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任荷茗抬起眸,任蕴琭坐在窗下,端着一杯茶望着窗外的秋景,十分平淡地说道:“若只是废为庶人也就罢了。一生一世住在宗人府中,衣食虽然简陋,到底仍旧受供养,就算新帝登基了,多少御史的眼睛盯着,究竟不会慢待了她。可是,流放到景陵郡就不一样了。皇女被废为庶人后,若流放于外,除了会分与房屋和薄田,不再有任何优待,而且受监视居住,不得离开,不得从商。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她贪污赈济粮害死最多人的景陵郡。皇女被废为庶人流放会公告天下,就算没有过去的仇人刻意为难,单凭她在景陵郡的恶名,分给她的房子多久会被烧?分给她的田产收成之前是否会有人毁盗?想来求檐蔽、求果腹都难。若是如此,岂非逼她流落街头、乞讨为命?可是景陵郡中又有谁会给她哪怕一粒粮食呢?那个孩子,本就先天不足,在她心里,只怕是拖累罢。”
任蕴琭如此说,任荷茗也不是不明白。薛镝向来就是如此软弱的一个人,她一生都躲在男人身后,先是自己得宠的父君,后是向母皇献上的夫郎,再是对她死心塌地为她筹谋到最后一步的朱杏。事到如今,要薛镝承担起她自己的儿子这样一条小小的柔弱的生命,她竟然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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