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任荷茗大意,被他抛出的侯府的芝麻小事乱了心神,没有注意到他还有后策。他忍不住心中苍凉,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哥哥。谋算之能,在我之上。”
徐希桐只向任荷茗行礼,道:“王君,侍身告退。”
说罢抬起眼来,银灿的月光之下,他双眸明濯,胜过一切星辰,琉璃一般清透,只那一双眼,说尽他的清澈和坚定:“王君不久之后,应该就会听说侍身与四殿下和离。”
任荷茗不禁一愣。
和离?与阳陵郡王?阳陵郡王可是皇女,就算凭借徐家之势与皇女成功和离,余生恐怕也是极其艰难的。这样的胆魄,寻常人是不能有的。任荷茗亦不敢自问是否有这样的勇气和能力。
他怔怔看着徐希桐转身离去,一时间说不出一字来,徐希桐的背脊那样雅而直,一步步平静而坚定地向外走去,银色的月光照亮他身上青缎白貂裘燕穿竹林的纹样,将修竹上缕的银线照出铮铮的光色。
目送徐希桐离去,任荷茗脱力地靠在了浴桶上,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听见有人叩击屏风,不由得无奈笑道:“怎么镇姊总在此时搅扰我?”
薛镇轻轻笑道:“借了我价值千金的药草,我总要来看看是为什么。”
紫苏想来是担心损伤任荷茗的清誉,并没有说清借药的缘由。但天门霜草这样名贵的药材,总不会随意开口就借,薛镇想知道究竟也属正常。薛镇眼见任荷茗情形狼狈如此,任荷茗便无心遮掩,直接言简意赅地道:“我中了毒。叫作‘熔钢’。是我庶兄亲自给我下的,阳陵郡王和陛下做了交易,用任荷菱保住忬贵君,而任荷菱想让我替他。”
薛镇沉默片刻,只是道:“药草已经到了府上,再一盏茶时间,解药应当就熬好了。小茗你…可还好?”
任荷茗道:“无碍。”
薛镇复又站了片刻,道:“既如此,我便走了。”
任荷茗抬起手,将凉水敷在滚烫的脸上,企图平复纷乱的心绪和难解的欲念:“不送。”
第82章
丹芝身属萧氏暗卫中修医道的一支,且在其中也属顶尖,他精心给任荷茗熬了药,又为他做了针灸,总算是将热毒清了,只是任荷茗人还虚弱,又泡水受了些凉,便躲在锦被中抱着锡夫郎养着。
任荷茗告了病在家休息,才到下午,萧氏暗卫已来通报,任荷菱忽然无端小产,产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女胎,那孩子生下来时甚至哭了一声,但很快便夭折了,任荷菱伤心欲绝,然而即便他不顾体面请了多位太医,也没有一人看得出他为何突然无故小产,只是说他是自己身体虚弱,不能保养珠胎,而在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他连悲伤都不可以太过彰显。
任荷茗听了只有默默,令铜鞍亲去致哀,为他在那孩子灵前烧一卷地藏经。
年初三,虽未开朝,摘星监的朝报却已经出了,东方仪上奏称见银星雾缠,是大凶之兆,测算之后,说是阳陵郡王流年不利,如今不适合有夫郎侍奉,而咸安帝也对此处置得十分轻率,下旨令玉牒上有名的阳陵郡王正君徐希桐、侧君任荷菱与苏韵宜出家,为阳陵郡王祈福,庶君侧侍则许还家再嫁。
徐希桐出家,大约是他自己求来的,他成功说服了徐家不要再与阳陵郡王有任何牵连,如此,他虽牺牲了自己,但就算是与阳陵郡王和离了,彻底斩断了阳陵郡王与徐家的瓜葛,往后阳陵郡王再出什么事,便与徐家无关了;苏韵宜的出家必定是最不情愿的,他本就受宠,又有苏氏撑腰,与阳陵郡王不会有利益冲突,原该是顺风顺水的一辈子,却突然遭此横祸,不过这大约也是咸安帝对苏家的警告和处罚;至于任荷菱,他出家恐怕只是暂时。其余庶君侧侍,也是无妄之灾,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无力辩争什么,至于阳陵郡王和苏氏能否安抚他们的家族,也是咸安帝为她们找的麻烦,结果如何,就无从得知了。阳陵郡王此回可谓是伤筋动骨,犹如被废入宗人府。
任荷茗听说姜侧侍听闻消息,在庄子上大哭大闹了一番,只是不知道是出于对儿子和外孙女的疼惜,还是觉得自己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
不过要说闹得最大的还不是正侧三位皇家玉牒本已载了名字的君侍,而是阳陵郡王的一位庶君李氏。
这李氏原本在阳陵郡王府中并不算得宠,要说有什么特别些的,便是他母亲是建陵郡王的皇女傅,少保李斯人,任荷茗一听说他的事,便想起来,恩贵傧曾说,建陵郡王如今是这个只知道吟风弄月的样子,要托忬贵君给建陵郡王找了个好皇女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