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
洪兴地盘边缘的旧唐楼群。
昔日喧嚣的麻将档锁死铁门,“财务公司”血红的招牌被喷上油漆画的白叉。街面冷清得诡异。穿着旧t恤的洪兴底层成员蹲在骑楼下吃盒饭,眼神警惕地巡视着每一个骑摩托车经过的生面孔,嚼饭都小心翼翼。
一辆丰田阿尔法无声滑停巷口。
陈然推门下车,黑色立领薄呢风衣衬得他比身后灰扑扑的墙壁更冷硬。
他走向一间写着“张记跌打”的窄铺,门额挂着的褪色八卦镜蒙着厚尘。老药油辛辣与骨胶苦味混合成一种陈旧的气息。
掀开油腻门帘。老中医张瘸子斜倚破藤椅,枯指捏着开裂的紫砂壶,浑浊老眼扫过陈然身后幽深小弄堂。
“阿然?阿伯我一副老骨头了,还要被盯得鸡飞狗跳。”
“怕死么?”陈然抽出薄厚两叠新钞放在药柜沾着药渍的台面,油墨味道刺眼。
“以前怕,现在嘛……”张瘸子浑浊老眼瞄向里间挂了厚重蓝布帘的里屋,“药渣比人值钱多了。”他抿了口冷茶,指尖敲了敲桌台内侧一个老式黄铜痰盂沿边三下。
里屋布帘掀开
面色惨白得像泡了三天福尔马林的人被推搡出来——正是被陈然秘密转移、本应“死在泰国”的占米(警队内鬼)!
占米瑟缩着,眼中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药酒和一股更深层的腐败恐惧的味道。
“盯梢的新马仔眼生得很,手法像柬埔寨那边训练营出来的‘哑仔兵’(专职暗杀的聋哑佣兵)。”张瘸子声音压得更低,“但他们有一样东西……藏不住。”他从油腻的台面下摸索片刻,掏出一个裹在烟壳锡箔纸中的东西扔在桌上。
一枚微型电子元件。形如米粒,外层覆盖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化学味的粘胶残迹。
“巷口第二根电线杆背光面,粘在‘老军医’(招嫖卡片)后面。信号源指向……”张瘸子干瘪的嘴咧开,露出几颗黄牙,“九龙塘地下车库3区废弃隔间。”
陈然指尖捻起那粒冰凉的米粒元件。灯光下,那层粘胶表面粘着一点点极其微小、如同金沙的矿石碎粒,在台灯下反射出耀眼的锐利光点。
金伯利岩钻石伴生矿砂!与阿威指甲缝的残迹完全相同!
“泰国老窝都炸上天了,还想在香港玩暗桩?”张瘸子啐了口浓痰。
陈然收起原件,将那两叠新钞留在柜台。转身掀帘而出。
幽暗弄堂深处阴影里,几对如同夜行兽的锐利眼睛,在他消失于巷口的瞬间骤然黯淡,退回更浓的黑暗中。
回程车厢里混着皮革气味与潮湿雨意。陈然摊开掌心,那枚米粒元件静静躺着。他指尖在元件表面极轻地刮过一层半凝固粘胶。粘胶内部细微的孔状结构里,黏着一点细微不可察的——白色粉末,带着陈旧化学药剂的微酸。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只银质扁平药盒。盒体冰凉光洁。扭开夹层,里面并非药丸,而是一张折叠极小的薄纸。纸面干净无字。他用笔尖蘸了残留粘胶在纸上极速划下三行字迹:
**九龙塘仓库
泰国旧港(曼谷爆炸点坐标后三位)
阿威指甲样本同源!**
写完,他面无表情地将薄纸对折两次,塞回药盒夹层深处。手指却未停——他竟将药盒内最后一枚备用感冒药胶囊掰开,药粉抖入车窗外雨幕!指腹抹净药盒内最后一点白色药末,这才将那枚沾着他唾液的米粒元件,用力按进空荡的胶囊铝箔槽内。用力盖上盖子,按紧锁扣!
药盒被重新放入内袋。动作没有一丝多余。
黑色轿车如无声之鲨切开雨中车流。挡风玻璃雨刮挡调刮擦。窗外维港对岸太平山的巨大黑影沉在滂沱雨幕中。山巅那隐没在云雾里的巨型光缆工程基座群轮廓,如同匍匐的史前巨兽。雨水在玻璃上扭曲着城市灯火,也扭曲了车后视镜里——那一掠而过的、挂着“泰富远洋贸易”模糊标识的生锈货柜车尾牌照号。
后几位数字,在雨水中晕开模糊一片。像擦不净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