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底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若是放在和离之前,宋鹤鸣这番剖白或许能让她动摇。
可如今经历过种种,再听他深情款款的话语,只觉得字字都藏着目的。
“宋鹤鸣,琳琅斋的事我看见了。”她语气冷得像冰,“当初我给过建议,是你们自己没听。如今出了乱子,我也帮不了你。”
她说罢,转身便要登车。
宋鹤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急步追上前:“知念!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插手琳琅斋的事?”
“不然呢?”她回眸,眼神锐利如刀。
“当然不是!”他猛地提高音量,眼眶微微发红,“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现在不是侯府主母,我怎么会拿这种烂摊子来烦你!”
“那你拦我的车,就是为了说这句琳琅斋的事不麻烦我插手?”沈知念的目光冷得像腊月的冰棱。
“是你不该这么冤枉我!”宋鹤鸣的声音陡然带上委屈,眉头揪成一团。
“小侯爷可真会喊冤!”春喜忍不住从车厢探出头,绷带下的伤口因激动而隐隐作痛,“过去这几个月,您冤枉夫人的次数还少吗?”
“我什么时候……”宋鹤鸣正要反驳,却猛地被回忆拽进深渊。
沈知念落水时,他骂她故意博同情,山匪掳人时,他疑心她自导自演……
桩桩件件如回马灯般闪过,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变得越来做清晰,原来被至亲之人冤枉,竟然如此难受。
八年相识,两年相伴。
他却没给她信任,喉间涌上苦涩,他望着沈知念决绝的侧脸,声音骤然低哑:“过去的事……我知道错了,知念,以后不会了。”
春喜扶着车辕,语气里满是不忿:“小侯爷,您如今知道错了?可当初您不是说,夫人离了侯府便无处可去吗?如今见她有了好去处,倒想起反省了?”
宋鹤鸣被这话堵得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沈知念最后瞥了他一眼:“春喜,咱们回去。府里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
车帘将落未落时,宋鹤鸣突然追着马车踉跄几步,声音被秋风吹得破碎:“知念!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原谅……”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扬起的尘土里。
车厢内,春喜望着渐远的人影,忍不住问:“夫人,您说他是真心悔改吗?”
沈知念望着不断飘动的车帘,眸光沉静如古井:“真心与否,又能如何?”
她指尖拂过窗棱,语气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过去的账早该清了,如今的路,各走各的罢了。”
春喜撅起嘴:“我看啊,小侯爷的真心啊,多半是见您过得好了才泛起来的酸水。”
沈知念指尖摩挲着袖口,表情冷凝没温度。
“以前在定远侯府,您事事周全,他嫌您管束;如今您成了将军夫人,他倒想起旧情了——这哪里是悔悟,不过是失了掌控的慌张罢了。”春喜继续絮絮叨叨。
“你倒是看得透。”沈知念故意打趣她。
“可不就是这样嘛!以前您捧着颗心对他,他嫌烫,如今裴将军把您护在羽翼下,他倒追着马车喊后悔了。说起来也怪,当初还觉得侯爷洒脱不羁是良配,可自打见了裴将军......”
她忽然扬起一抹粲笑,压低声音道,“才知道什么叫顶天立地的男儿。”
沈知念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唇角勾起抹淡笑。
裴淮年那样的人,北境沙场裹血披甲,朝堂之上不卑不亢,确实是万里挑一的良配。
只是他眉宇间总锁着层化不开的霜雪,那双见过尸山血海的眼睛,不知何时才能为谁真正柔软下来。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敛去眸中思绪,将滑落的披风系带系紧,“裴将军心里有什么坎,总会过去的。至于将来……”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阳光落在她腕间玉镯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总会有懂得珍惜的人出现的。”
......
宋鹤鸣盯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发愣,长乐气喘吁吁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又很快收回视线。
“侯爷,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没什么。”宋鹤鸣语气蔫蔫的,眼底没什么神采,“琳琅斋那边怎么样了?”
“徐老板刚把账目算清,”长乐如实禀报,“退货款总共还差六千两。后面会不会还有人来退货,现在还说不准。”
宋鹤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摆,嘴里反复念叨着:“六千两,六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