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玥先举杯,“这第一杯,敬天地。”
她脖子一仰,先干为敬。
欧阳槿眸光深深的望她,一笑,喝之。
云衍也喝下,担心的是韩玥空腹,如此喝酒必定伤身。
他只好反客为主,忙着替她盛汤夹菜,只差没喂到嘴里。见欧阳槿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云衍想着韩玥那句‘以家人的身份’,又麻利地替欧阳槿也装了汤菜。
兄妹二人就这么看着他忙活,欧阳槿懒洋洋地问:“玥儿倒是说说,为何要敬天地。”
韩玥说:“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之乱也。”
欧阳槿笑笑,“天地之气,有聚有散,攻取百涂,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
言下之意,气数这种东西,有散就有聚,想要获得主动权,不择手段也可定义为正理。
这大概就是战争会贯穿整个人类史的原因吧。
总有人觉得,自己生来不凡,能覆天地,能做天地之主。
韩玥一双美眸被碗里的热气熏染,看不出情绪来,语气却是染着几分苍凉:“芸芸众生,孰不爱生……他们何其无辜。”
无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与生活,但往往大部分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少部份人手里,也不知这是人类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云衍吹开那熏眼的雾气,喉间却微微发哽。
世人不知,此时此刻,有一名女子,正在为他们的生死而忧。
她是这世间,唯一的净明。
是他心间,最亮的那盏明灯。
可她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也非圣贤,她也恨,也痛,也挣扎……
云衍只觉有泪意直冲眼底。
他眉眼低垂,将手里那碗温度正好的热汤递到韩玥手里,轻笑:“天地苍生再重要,也得从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开始。”
韩玥回以微笑,“王爷说的是。”
这碗汤,最终转去欧阳槿手里。
韩玥道:“时光与美食最是不可辜负,闲来无事,我就爱做菜煲汤。你我缘分太深也太浅,日后,不知是否有机会,为兄长做几道拿手菜试试。”
欧阳槿垂眸,笑意更浓。
劝说不成,试探也不成。
韩玥无奈般摇头苦笑,再举杯,“这第二杯酒,敬父母。”
她一双眸子像是浸了水一般,亮的惊人:“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这杯,该敬。
三人一起喝下。
“这酒,太苦。”欧阳槿攥紧酒杯,字字如冰:“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
此话,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蓼莪》。
说来神奇,韩玥曾无意中读到过这首诗,那时,她还不知自己身世,却莫名流泪。
今日听欧阳槿道来,心中顿时酸楚。
是啊,没有父亲我们能依靠谁?没有母亲我们又能仰赖谁?
南山高峻,狂风发厉,别人都有养育父母的机会,为何只有我们遭此祸害?
韩玥心中大悲,抬手抹去眼角泪水,倔强般道:“大义,是他们的选择,我想,他们亦无悔。”
“你怎知他们不悔?”欧阳槿隔着热气缭绕望她,“他们并非死于大义,他们死于人心险恶,如何能不悔?”
是呀,如何不悔?
他们怀着美好憧憬而来,却遭遇了背叛,陷害,赶尽杀绝。
如何不恨!
韩玥双手按了下眼睛,无言以对。
看着这样的她,云衍心如刀绞,连饮数杯,想了想,还是将孰帝的态度转述。
欧阳槿听得发笑,半举着酒杯,低叹:“情伪之词,不听也罢。”
云衍挑了挑眉,“既然多说无用,那今晚,我们只管喝酒。来,这杯,我们敬明天!”
黑暗再长,也有天亮的时候。
明日之忧,何必掺在今夜的酒里。
于是,一杯又一杯。
敬过往,敬信仰,敬生命,敬万物……
“一直没问兄长,为何要姓欧阳?”韩玥已有醉意,神态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娇憨,眸子却仍是清明静然,仿佛能望至人心。
今晚,‘兄长’这个称呼,就如这热汤,这烈酒,一次又一次的温暖着欧阳槿冰封的心。
他溺爱般深望韩玥,说出的话,却如针尖一般,细细密密地直扎人心。
“欧阳出